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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群狼的魅影【一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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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唐葉和阿撒茲勒到達黑翼的帝城荊棘皇庭那一天,正值陰雨,馬車頂上一片連綿的灰色。

正是在這灰雨蒙蒙的一天,新一屆的執政官換屆儀式正在舉行。手執利劍、身後飄著銀白色披風的白盔騎士分列兩側,中間的位置,是雖已年邁但仍野心勃勃的荊棘皇後。

受到古斯塔夫的邀請,喬裝打扮成貴族青年和女仆的兩人跟在人群的後方,來到王宮大殿裏分別落座。

唐葉把胸前的蝴蝶結稍稍拉大了些許,笑面盈盈,手持小梳妝鏡裏倒映出一個棕褐色卷發風情萬種的女人——惡魔的障眼魔咒果然強大到可怕的地步。

在夜罰人的陪護下,夜鶯提著厚重的黑色蕾絲裙擺,身上閃爍著無數珠寶和繁瑣的飾品,緩步至自己的座位。

在她對面,正端坐著妖艷無雙的紅女王。

兩位女王同時出現在高臺之上,彼此對視。

一詭魅稚嫩,永遠長不大的幼童身軀。

一成熟妖艷,渾身撒著禦姐的味道。

如果她們站在一起,倒像是一對母女。

夜鶯面無表情,殿中人群來來往往,燈火斑斕,華麗的衣飾目不暇接,她卻好似目中無物,淡藍色的瞳仁像是一片薄薄的冰。

若是她看起來相當的冰冷而沈寂,紅女王玫棘則更顯得從容一些。

紅唇如火,眸光妖冶,殺意逼人。

“你覺得誰會成為最終的女皇?”唐葉立在阿撒茲勒身側,用一柄雪白的羽毛扇遮著下半邊臉。

阿撒茲勒漫不經心擡眸,“能活下來的就是女王,嘖,不過可惜了。”他的笑聲優雅,清冽的聲線美的令人心驚,更令人膽寒。

“你的意思難道是說……”唐葉看周圍沒人看過來,立刻偎在他臂彎裏,“她們誰也贏不了王座?”

“萊西特想讓夜鶯主宰一切,可是他沒料到,夜鶯已經永遠成不了一個女君主了。”

“那也並不是絕對,縱使她現在情感俱失,她也能獲得王位。”

“你說的沒錯,親愛的小公主,請問,一個冷漠的暴君,會被人民愛戴多久呢?會被她的將軍擁護多久呢?更何況,她所依賴的可是最需要虛榮應對的教廷。”他上揚的透著陰晴莫辨的情緒,處在璀璨燈光下的唇畔笑容完美,卻摻著無端的森冷和冷嗤,幽暗的眼底閃爍著一片碎芒。

真是個可憐的孩子,唐葉不禁暗想,夜鶯為了要回夜罰人,不惜放棄情感,卻反而因此徹底淡忘了對夜罰人變態般的濃烈愛情,甚至將一步步走向陰冷無情的暴君之路。

這一切,只不過是因為阿撒茲勒所提出的代價。惡魔的砝碼物果真都是殘酷不堪。

“啊,沒錯……你果然真是卑鄙到變態呢!然而我恰好愛死了這一點。不過別忘了,還有紅女王。”

阿撒茲勒微抿了一口侍者送來的白蘭地,忽地擡起她的下巴,以唇將這澀甜的酒液渡入她口中。

他的動作如此出其意料,完全出了她的想象。唐葉小小掙紮了一下,為了防止引起周圍人關註,急忙卷著他舌頭將酒液咽下,與此同時,他的聲音貼在被冰涼呼吸噴的泛紅的耳側。

“她當然會成為女皇,但前提是沒有愛上一個已婚之夫,”阿撒茲勒順著姿勢輕輕舔著她的耳垂,“嘖,要怪,就只能怪那該死的愛情。”

真是一語雙關啊!

她滿臉通紅,卻想不出,最後一句這該死的愛情,究竟指的是兩個因此走上黑暗之路的女王,還是他自己。

他是如此詭魅而飄忽,讓人抓不住猜不透,卻偏偏教人沈迷其中,帶著危險禁忌的色彩,比水中月更虛幻,比鏡中花更瑰艷。

如果換做別人說出這些狂妄的評判之話,唐葉只會把對方當做又一個自以為是胡說八道的自大狂,但偏偏是從惡魔的嘴裏吐出來,虛虛實實裏,她已經信了七八分。

凱爾西納澤看樣子是精心梳了頭,俊美的臉神情嚴肅,充滿敬畏之心。今天,他的銀線披風上用一枚金子雕刻的麥穗家族徽章扣在肩頭,外衣則是換上了雪白的長袍,對襟的位置用紅綢做邊,背後繡著一臺天秤和一柄利劍,看起來十分得體合身。

他等了許久,該來的任免儀式還是來了。

內心說不出悲喜,生活似乎一眼就望到了頭。鈕因伯爵正在席位上觀看,他已經感受到了父輩的視線,牢牢如利劍釘在自己身上。

“就要這樣度過一生了嗎?”他暗暗的想,雙目微垂,奧古斯神光輝聖潔的面容在眼前閃現。

宮廷總術士萊西特的手正搭在他的肩頭,口中念著任職的信條。

“我將忠誠而清正,恪守法律,維護女王的尊嚴與榮耀。”萊西特每念一句,納澤便跟著念一句。他的聲音郎朗回旋在大廳裏,此時,他就是視線的焦點。

荊棘皇後被人扶持著站了起來,一步步來到他跟前,在兩級臺階上站定。她抽出一把用金子制成的寶石長劍,鮮紅的劍穗在風中搖晃,擺動出妖冶的痕跡。

肩上微微一沈,荊棘皇後已經將劍尖點在他肩頭。

這時他才意識到,自己剛才竟然走神了,女皇的眼神分明有些警示色彩。按照慣例,他應當半跪下來宣誓。

納澤的心不安的跳動著,一陣口幹舌燥。

說完這些宣誓詞,他就將永遠成為宮廷的奴仆、一個新的從政者,一個新的執政官之一,直到他退休那一天。而一直到那天,他都將無法再觸碰刀劍,更別提返回叢林獵殺,還有戰場。

時至今日,他仍然記得當年私自參加大陸聖騎士團練武的盛況。半山腰上,一座座雄偉的守衛塔高高聳立,騎士的鋼鐵盾牌刻著不同形狀的標記,各自懸掛在不同的營前,五顏六色的長旗在風中飄揚,騎士們身上牢不可摧的戰甲和金屬馬鞍在日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。歌聲不絕,號角長鳴,吟游詩人彈著七弦琴高唱古騎士英雄的偉大史詩,白天是練武,晚上則是篝火對酒,馬蹄陣陣,拍肩扯背,互相搭話,通宵達旦。

這是他一生中最燦爛的日子,那年他才不知是十六歲還是十七歲。

如今回想起,恍若隔世。

戰火即將燃起,他卻親手舍棄了鎧甲和長劍,舍棄了自由騎馬狂奔。

他安靜垂眸,正等待荊棘皇後收回肩,正式宣告任命。

極其輕微一聲細響。

呲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一道極快極細的黑影,筆直穿過人群,其度之厲,甚至引起了空氣的嗡鳴聲,直直朝荊棘皇後的額頭射來!

納澤眼神一厲,心道不好,身體的動作比腦海所想的更快!他猛地拽住荊棘皇後搭在他肩上的黃金劍,趁著這一拉一扯的功夫,荊棘皇後尖叫了一聲往前傾倒。

他迅速擡起胳膊,低聲快說了一句“恕臣該死”,把她朝下壓了幾分,那只利箭已經呼嘯而至,幾乎是貼著荊棘皇後的衣角射過去的!

砰的一聲,利箭穿過王後,直直射到了旁邊實心柱子裏。

要知道這可是實打實的花崗巖柱,就這麽一小只細箭,竟生生紮進了石柱中,一直沒到箭尾才停止!

這是何等的力量,若是射到人身上,後果不堪設想,必死無疑。

眾人才意識到事情的嚴峻性!

紅女王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,迅速召集護衛,同時不忘狠狠瞪著夜鶯一眼,顯然她懷疑是夜鶯搞的鬼!

夜鶯一派平靜,手卻捏碎了座椅的扶手。

王後不停呼救,兩側的白盔騎士已經進入警戒狀態,背靠背圍成一個圈,將皇後保護在他們之中,撤離。

觀眾席一片慌亂,發出刺耳的尖叫和吵鬧聲。

呲——————

又是一只狠厲的細箭!

這一次,它的準心卻不再是王後。只見沖在最前方防守戒備的白盔騎士,甚至連眼睛都沒看清,額頭就正中一只箭矢,頭一歪,倒在了地上。

那只箭力道過猛,直接穿過騎士的頭顱,又接二連三穿透了兩個無辜的貴族,這才停下飛行。

猩紅的血液將紅色的地毯染得更加妖艷詭異。

尖叫聲早已此起彼伏。

竟然真的有人死了!荊棘皇後氣的渾身發顫,用蒼老的聲音怒吼,“必須捉住來犯!”

萊西特等人不敢貿然遠離王後,金黃色的光明護盾迅速升起。

然而,第三只,第四只,密密麻麻的箭矢源源不絕,紛至沓來!箭矢射到萊西特的神聖護盾上,立刻就撞碎了一小點,再接下來第二只,就可以直接劈開護盾屠戮裏面被保護的貴族和人群。

簡直不可思議!這究竟是怎樣的箭術才能做到如此地步?這恐怕是高級弓箭大師!

負責守衛殿中秩序的守衛長一聲大吼,耳邊盡是哭喊聲。

阿撒茲勒迅速把唐葉護進懷裏,還不忘趁機舔了口她的臉蛋,“別擔心。”

“來者是誰?”

“箭矢帶有破魔法效果,對方訓練有素,很難猜的出來。”阿撒茲勒皺著眉頭說道。

挑這一天來下手,恰好常年深居禁閉重重皇宮的王後和兩位女王都在,還有不少身居高位的權臣,明顯是想要一箭三雕。

阿撒茲勒抱著唐葉快飛出王宮大廳外,廳內空間逼仄,在裏面待著就是給人當活箭靶。

但見廳外,荊棘皇庭的護墻上,趴伏著一道道黑影,冰冷的弓箭和箭頭閃爍著陽光的色澤。

他們竟然也毫不避諱會被發現,廳外遍地已經積累了不少屍體。

胃口不小,果然是來屠宮的。

高級精英騎士和守護法師們已經和來者顫抖在了一起,四處都是鬥殺廝搏之聲。

護衛們迎戰威猛,那些黑衣人更是完全不怕死一樣。

一具黑衣屍體被撞飛,跌落在唐葉面前。她小心翼翼死開對方臉上的黑布,這屍體忽然一動,右手猛地擡起,五指成抓,指甲上布滿鋼刺,就要掏向她胸口。

唐葉胳膊肘往下狠狠撞擊,歪著頭朝左縮腿兩步,立刻抽出匕首從下方劃過,朝他下頜狠狠一插。

鮮血四濺,這個黑衣人總算是死透了。

“果然是半死狀態還不消停,”可當她看到這人的臉,卻嚇住了。

這臉已經不能稱作是臉,被煉金藥水腐蝕成了無法辨認的樣子。而且從腐蝕的程度來看,恐怕早已毀臉多年。

“怪不得殺勢如此之猛,來者是從小培養的死衛啊!”

阿撒茲勒認同地點了點頭。

他倒是不介意這裏面的廝殺,矛盾越嚴重,仇恨越兇,能做的交易才越大,越能賺取利益呢。

仇恨、痛苦、欲望,這些熟悉的香氣撲入鼻息之間,幽暗的綠瞳恐怖異常。

他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。

“看來打荊棘之心主意的,不是我一個人。”

猝不及防的開口,讓唐葉頓時摸不著頭腦,“荊棘之心?”

“這世間,流落在人間有三顆心臟,分別是冰霜之心,荊棘之心,和血之心。荊棘王後本是個貧兒,靠這顆荊棘之心走到了今天。”

“難道你也想獲得它?”唐葉疑惑開口。

“這三顆心本就是魔神的所有物,我只負責回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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